如果一个人杀了你,再相遇时你会如何面对?
如果杀你的这个人恰好是那个你爱到叛经离道、叛逃师门的人,你又该如何面对?
殷寒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根本无法思考其他,只觉得疼,疼得他在谢涔的怀抱里颤栗。
而眼前是满墙的病态偏执让人做寒的画卷,伴着脑海里无数次响起的无情剑“刷拉”扎进血肉里的声音。痛!骨肉支离、濒临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殷寒咬紧了下唇,指甲扎进肉里,让自己镇定,声音微颤:“师……弟,你一直都在这梦里吗?”
“嗯。”没有多余的回答。
殷寒长舒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暖意:“那你最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可以带我去吗?我想看看。”
“好。”轻轻的回答。
谢涔终于松开了殷寒,干净清冽的面容上赤红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拉过殷寒的手,缓缓微笑:“那个地方师兄也去过,我带你去看。”
殷寒点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谢涔心中景象,只要毁掉那里,蜃梦就会崩塌,他就能从梦中清醒。
殷寒随着谢涔穿过诡谲的大雾,他的手被少年五指相扣,哪怕到了目的地也没有松开。
眼前是一方桌子。
隐藏在雾中,叫人看不真切。
谢涔:“就是这里。”
这里?殷寒一怔。
突然,桌旁传来了人声。
殷寒看到了十六七岁的他,一身月白常服粘了面粉,端着一盘四方碧绿的糕点,撑在桌上,同人说着话,语气有些不满:“师弟,你当真不吃这茶糕吗?我特地跑到人间求人学的,做失败了好几盘就出炉这几个。”
桌前,面无表情的男孩执笔写字,冷言:“不吃。”
坚决,无情。
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少年殷寒等了许久也未见回应,一巴掌拍在桌上,装作生气:“嚯!谢涔,谢小仙师,真不吃啊?上回你眼巴巴地瞧着外门弟子买回来的茶糕,看了十几次,差点把人家看得哭出来,连剑都不敢练了,难道不是想吃吗?装模作样,不要,我就全送给小秋哥吃。”
少年殷寒将那盘糕点放在桌上,自己坐到了梨花木的书桌上,抱着手臂,不言语了。
小谢涔写完那一张才放下笔,对着殷寒的背影,颇有些勉为其难的意味。
“算了,我哥肠胃不舒服,你就放下吧。”
少年殷寒这才下了桌子,转身笑眯眯地,灵动得真如一只狐狸,说:“好咧。”
——这一段,殷寒的记忆中分明是没有的。
一旁,谢涔带着笑意开了口:“我记得师兄第一次做的茶糕放多了调料,一点都不好吃,我尝了一口便全都倒了。”
殷寒:“……”
不过许久谢涔又补充,声音轻轻地:“我很后悔。”
殷寒有些恍惚……他记得五都蜃龙的心中景象是满地黄金,坐在无上的神座成神成圣。
可谢涔,最眷恋的竟然只是一份难吃的茶糕。
天真、执着。
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杀了他。
殷寒叹气:“谢涔?”
少年回答:“师兄,怎么了?”
“我方才便想问,你为何能拥有控制蜃梦的能力?”
谢涔一愣,笑容消失了,是不愿交流的语气:“我不记得了。”
殷寒看着迷雾之中的咬了一口茶糕的小谢涔,沉默了一会,说:“那我也不记得了。”
身侧的少年表情冷淡下来,抓着他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你说什么……不记得了?”
“我觉得不应该瞒你,”殷寒蹙眉,直言,“这件事我没有半分印象。”包括你。
话音落,抓着殷寒的那双手凉了几分。
空气似乎停滞了,时间被无限拉长,许久的沉默。
谢涔自嘲一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没有回答。
“因为我对你来说不重要吗?”谢涔声音弱了下去,他拽住了殷寒的衣领,他的力气很大,让人难以逃脱。
衣领陷进了肌理,在殷寒白皙的皮肤上勒出红痕,像是被揉烂的白桃果皮。
凌乱的长发下,殷寒的脸出现了无缘由的红,像是酣醉的酡红。他又开始眩晕,是重生的后遗症——神魂不稳,许久才勉强镇定,答:“不是。”
“不是?”谢涔扯着殷寒的衣领,让他靠近,近得鼻息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那双眼睛又从清明转为赤红,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心慌的感觉密密麻麻如同泡沫,殷寒不敢与他对视,胡乱捏了剑诀:“飞光。”
谢涔一愣,倏然又嘲讽:“不过就是把破剑。”他冷笑,刚想甩开,却听见“嗖嗖”的风声。只见那飞来的白光银蛇一般穿过远处二人的胸膛,留下两口巨大的破洞,没有血,没有痛。
梦中的少年殷寒脸上还带着笑容,却永远地僵硬在那个角度,原本温馨的场面变得诡异至极。
也就在那一瞬间,整个蜃梦突然山崩一般开始分解。
他猜对了,殷寒恍惚之间意识到。
“殷水清!你做了什么!”看到这混乱景象的谢涔愣在那里,反应过来后像是疯了一样掐上殷寒的脖子。
殷寒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被掌控在别人手中,卡得他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