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替他检查完一条腿,又?命令:“另一只伸过来,我?帮你脱。”
他蹲在那里,眼眸低垂,白玉般的面容遍布忧心,手下动作轻柔,只是话语不饶人:“磨磨蹭蹭的,”干脆按住了谢涔的腿仔细检查一番,长发垂落,露出纤细的后颈,颈椎骨节被苍白而薄的皮肤撑起来,像是藏着振翅欲飞的新?生蝴蝶。
殷寒低着头疑惑:“说吧,怎么弄成这样的。”
谢涔眨眼,呆愣愣的,唇齿间发出单音节词,“剑。”
殷寒抬头:“嗯?什么剑?”
谢涔缓慢说:“追命的剑灵不听使唤,把我?控制了,醒来就被捆着了。”
“我?不是问你剑,”殷寒失笑,关切:“我?是问你,温拂把你捆起来以后是怎么伤你的?把你弄成这样?”语气心疼。
他满心忧虑地看着谢涔,可谢涔只是毫无波澜地说:“忘了。”
“忘了?”殷寒气得一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轻轻拧了一下谢涔的腿,质问:“怎么好忘了?别人伤害你,咱们谢小仙师就这么大?度?不应该记着待日后还回去吗?”
“不。”
又?是乖巧的单音节字。
“还‘不’?我?让你‘不’了吗?”殷寒板着脸看谢涔,用手指指着他,凶巴巴:“那你的笨蛋脑袋记得什么?”
谢涔不说话了。
“哎,”殷寒彻底心累了,在心里把狗日的糟老头子枸杞还有杀千刀不要脸的天道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最后心平气和:“算了,等师兄回来就好了,我?们俩盯你一个总不会再出差错了。”
谢涔嘤咛一声,但殷寒没听清楚具体的内容。
殷寒疑惑:“你说什么?”他靠近了,附耳。
少年的声音因为没有了起伏,便愈发清冽,像是冬日新?结的冰,凉丝丝的,他说:“你……”
殷寒对上?谢涔的目光,问:“嗯?什么你?”
谢涔小声,垂下眼帘,睫毛好似鸦羽一片:“会记得你。”
重复:“我?有记得事?情,会记得师兄的。”
他古井无波的眼眸像是平湖万顷,竟倏然卷起了小片风浪,又?很快散去。
声音小小的,话音落,又?恢复到木桩的样子——让殷寒有些怀疑,方才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殷寒摇头失笑,倒没再说什么。
而另一头,齐河找生肌膏差点没把清水居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是翻箱倒柜,才寻到一瓶。
他叉着腰抹汗,怒气冲冲走过来,劈头盖脸骂殷寒:“少主,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东西又?乱放,这让我?好找,生肌膏居然是夹在书里面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猜不透你藏东西的脑回路。”
殷寒一滞,想继续说的话在喉咙里萎靡,摸鼻子,觉着在谢涔师弟面前被齐河指责实在是有些丢面子。
他施施然站起身,讪讪为自己辩护:“这东西放在哪里,我?往日里都不用记,师兄会帮我?找到的……”他嘟囔,从齐河手里接过生肌膏,自言自语:“有小秋哥在,我?何必记那么清楚。”
齐河冷言:“哦,有人帮你记着就可以了?砚秋师兄惯着你就好了,砚秋师兄可真惨,对你掏心掏肺的,半点好处没捞到,您这眨眼对旁人掏心掏肺。哎,我?真感觉我?和砚秋师兄都是咱们殷少主的老妈子,看你以后没了我?俩该怎么办?”
“才没有,我?哪里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是吧,”殷寒将生肌膏涂抹在自己手指上?,摆出笑脸:“嘁,小河,你也信我?,什么‘没有你们俩’,不会有这一天的。”语气轻快。
殷寒摩擦食指,让膏药在指间融化,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在谢涔的腿上?。
生肌膏是透明的绿色,混杂薄荷与中成药的香味,覆盖在谢涔的肌肤上?很快就被吸收了。
殷寒抬起头,一双含笑的狐狸眼看着谢涔,示意?:“不过,我?这么尽心尽力?的,谢小仙师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谢涔微愣,许久才从记忆的旮旯里寻出要说的话:“……谢谢?”
殷寒受下,勉为其难:“这还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齐河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叫谢涔:“谢小仙师是不是还少谢了一个人?”
谢涔微微仰起头,冷眼看齐河,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他的眼睛掠过了满怀期待的齐河,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快速移开?目光,看向折页屏风后,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顿在那里。
“不理我??”齐河没等到谢涔的感谢,有些不快,咂嘴,问:“哎!谢师弟,你这是何意??只谢少主不谢我??怎么着这生肌膏也是我?拿给?你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翘首等着感谢,可谢涔置若罔闻,吐字:“兄长。”
“兄长?什么兄长?”齐河不解,看向屏风后,只听见一声“吱呀”,清水居的房门缓缓开?了。
身着水墨袍的谢砚秋沾染风尘,一身凌乱,在门口站着,他看向屋内的人,看见谢涔时眼神?有一瞬间的厌恶,只是喊殷寒:“水清,你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