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有雪的夜晚其实并不黑,若是点了几盏灯便更是光亮。
十秋居内,熏香袅袅地燃着?。散了乌发的?殷寒坐在桌旁,皮肤白得透明,像是莹润飘雪,他垂头看着?流血的?手,软软地耷拉在红木桌面上。
其实近日他已经开始梦见零星的?往事,上次他梦见了死城,但还不够。
记忆拼凑整合,但没有形成体系,还有许多的?内容他现在就要知道。
血液流出时,虚弱的感觉像是钻入骨髓般,依附在身体上。
……
茫然睁眼,十二仙山。
是清水居,但屋舍紧闭,只有一扇窗开着?。
殷寒茫然地坐起身,浑身疼得好似不属于自己,神魂时时刻刻被打散了,走一步便像是被天雷劈顶。
什么情况?
殷寒觉得自己的?骨头里被人钻了钉子,弯一下膝盖都艰难,他走到纸窗旁,抬手开了窗。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飞。
雪粒子在空中滑行,寒意有了地方躲避,便肆无忌惮地躲进了殷寒的?怀里。
“少主?”抱着剑的?齐河站在风雪里,听到声响回了头,他的?眼下一片淤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你醒了?”他的?神色关切。
“嗯。”殷寒手撑着?窗子,雪白的亵衣随着风雪飘扬,脸色苍白,人瘦而脆弱,像是大病着?。
齐河眨眼,问:“还疼吗?”
“挺疼的,”殷寒眺望着?远处,有一串脚印由远及近,但又很快被雪掩盖,他偏过头看齐河,露出虚弱的笑容,“怎么会不疼呢?小河你把?送到我爹手里的?时候就没想过吗?钉长骨钉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会很疼吧?”
齐河的表情一变,似是耿耿于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殷寒:“是你和?爹说的?,?已经知道了一切?”
齐河:“是。”答复轻飘飘。
殷寒再?问:“之前所有的?事情,哪怕和师弟他没关系的?,你也全告诉?爹了是吗?”
齐河冷声:“是,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他。”
殷寒皱眉,无奈:“?有的?时候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爹呢?你是我当初从外门弟子中挑出来的,也是我央求?爹将你带回清水居的?,?给了你很多啊,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让你这样背叛?,甚至于送到……手里,让他用长骨钉封住了?所有的?灵脉,永受神魂碎裂的?痛苦。”
殷寒说这些话时,表情哀伤,却不怨恨,更像是苦恼。
齐河拉下了窗户,不想回答,沉声:“少主还是关上窗吧,若是被风雪冻着了,风寒了怎么办?”
殷寒伸手推窗,没叫齐河得逞,他与齐河对视,语气坚定:“回答?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爹。”
齐河的手顿在那里,抬眼:“若我不想说呢?”
殷寒只一言不发地盯着,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意思。
齐河叹气,问:“少主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他淋了风雪,浑身冷意:“您的一切都是宗主给你的?,你给?的?不就是宗主给?的?吗?说到底,给予?恩赐的?从来不是你,不是吗?”
殷寒微怔。
齐河沉声:“如果没有宗主,少主和?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一样的杂草一株吗?可现在呢,少主却非要和给你一切的?人作对吗?”
殷寒不解,嶙峋的?手指骨节处微微泛红,抵在窗户的边框上,问:“可是齐河,你知道殷道衡怎么做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齐河一顿,轻声:“知道。”
殷寒:“那你还跟着?他?帮他除去所有阻拦他的?人,你是不是没有心?”
齐河默然,又说:“可是少主,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死的人又不是我,得益的?人却恰恰包括了?,你说,哪个追求大道的?人不渴望飞升呢?若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取代宗主现在在做的?事情,那他这样做,?定然觉得他是错的?,可是若是这世界上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捅破那天,那我偏偏觉得——宗主是对的?,他是为了天下所有修仙人,他就是光明磊落、人间正道。”
笑话。
光明磊落?人间正道?真是好大一顶高帽子。
殷寒哑然,这哪里是什么对错之分?,若是沾染上人的命与三道轮回,那飞升与大道就不重要了。
凭什么要其他人对所有修士的?未来负责?
殷寒看着?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少年,只觉得荒谬,怒意上了头,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无法发泄,只剩下钻入骨髓与脑袋的?疼,像是被凌迟一般,扎得人话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