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谢涔叫他,毫无起伏,轻轻的,像是面对面寒暄。
殷寒嘴唇翕动,想应下,却只涌出了更多的血。
他嶙峋的手?摸到了谢涔的衣服,轻轻地,像是孩子扯动父母的衣衫,摇晃了?一下,“疼。”
他叫。
“疼,快点……杀……杀了?我。”
殷寒很少这样,狼狈地像是一只丧家犬,虚弱得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没关系,他都要死了。
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身体逐渐地变冷,直到最后感知不到任何东西,连意识都抓不住。
风雪漫天,温柔地轻吻在殷寒的面庞上。
谢涔旋转了剑柄,在他的身上凿出了巨洞。
然后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殷寒的唇边。
是谁……哭了?
殷寒没办法思考东西。
他所?有委屈、所?有后悔的话都沉寂在心底,再也无法与人诉说。
他深深地吐气,好似漏风的山谷,然后风停了?。
没有说出来的遗言,像是一场再也不可能相会的浪漫花期。
最终卡在喉咙里,随着缓慢闭上的眼睛,无法告知眼前人。
他这短暂的二十年,自从知道父亲的过世后,一直都在反抗,是拙劣的、没有技巧的、无力的反抗。但却切实地付出了难以磨灭的代价,这代价惨痛得让二十岁的他难以接受。
所?有的爱、恨、痛,最后带来了什么?,不过是将身边人拖入深渊,若是他有能力去阻止,那他尚且可以苟活,可是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丧家玩意儿。
阻止?靠什么??靠自己这一副比不上任何人的剑骨吗?
他连一个寻常人都打不过,又何况是那么多人。
他看着谢涔,恍惚之间,觉得他与谢涔都是可怜人。
他想说的这句话是真心的。他曾经自私地利用了谢涔,哪怕对待时是出自本心,但出发点是坏的。
他那么恶劣,利用师父、师兄还有他,罪难可恕。
便只想问一问,这最后一个活着的值得他眷恋的人——
“小涔呀,你这一生还有没有所?求?”
若是有。
若他有来生。
他是多想,帮他达到。
……
醒来时还是在地牢,殷寒浑身都是凉的。
他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下一秒手?就被人牵住了?。
黑暗之中,殷道衡早就走了,只留下谢涔一个人将他抱在臂弯里,死死地盯着他,又是害怕,又是眷恋。像是一只护犊子的小狗。
殷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闷得难以喘气。
他之前一直觉得谢涔杀他,可是现在想来,哪里是杀他……大约是他自己无法面对师父和师兄的死,便遂了?十二仙山的追杀令。
可是,他想在谢涔那里得到的又是什么??
“醒了??”谢涔的声音冷感十足,可是拉着他的手?却很用力,让殷寒疼得清醒。
“醒了?。”殷寒的声音闷闷的,那种盘旋在心底的压抑情绪让他很难做出无所?谓的表情。
父亲与十二仙山的众人……真的是罪该万死。
他抬着头问谢涔,“我爹呢?”
“走了。”谢涔的后牙槽咬得很紧,倏然将手?搭在殷寒的身上。
他力气很大,若是再大一点就好了。
殷寒疲惫地看着这个地牢,有种踩空的错觉,那种活着的感觉在谢涔用力的时候得到了拯救。
“师兄,我……”谢涔压下了?情绪,轻声,“我很担心你。”
殷寒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谢涔,他感知着身体里波动的谢涔的灵力,倏然倦怠地微笑。
他已经接受了所?有人的死,也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不堪一击的殷寒。
可是谢涔啊。
殷寒无奈而?无力,他张开了?手?臂,示意谢涔可以将他抱住。
谢涔顿了一下,有些惊讶,然后缓慢地试探一般地将殷寒搂紧了怀抱里。
那怀抱轻轻地,等着将殷寒一个人都搂紧了,才加重了?,像是要将殷寒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狂风暴雨一般,猛烈的来势让人窒息却真切。
“谢涔……”
“嗯?”
殷寒的脸贴扶在谢涔的肩膀,心中密布的阴云难以散去。世道?如此,谁都在挣扎,但好在还有人在他的怀抱里,可以从他身上汲取力量,然后坚强而有力地活下去。
他垂眸,脆弱而坚韧,轻声:“请将我……”
“抱得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