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白色云层,飞鸟停倦在窗沿,星止伸手触碰玻璃,白鸟被他的动作惊得振翅而?飞,投入云层不见踪影。
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张足够几人躺下的大床,白色帷幔层层叠叠垂落,这?是谁也无法到达的空中花园,这?是为金丝雀准备的牢笼。
江野关上大门,星止听到声音并没转头,而?是痴痴的俯视着窗外的一切。
“看到了吗,这?是我曾见过的风景。”江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很美。”星止回答,阳光沐浴着他精致的侧颜,他闭上双眼,“君父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带我?来这里。”
曾经繁华的皇城在他眼里成了废墟,教皇殿的金字塔尖依旧醒目,成群的丧尸驻留在原地,它们失去了王的召唤,变成了无生命的机器,又像是风干的雕塑静静伫立着。
星止即使性格崩坏了,却还是有分寸的,变成丧尸的大多是作恶多端的贵族们与自愿参加战斗的贫民们。
江野统计了死亡与变异的名单,得到的数字对于他来说不算多。
江野:“江止,命令你的手下们回去吧。”
星止斜眼看向江野,道:“跪下求我?,我?就答应你。”
江野神色温和,没被他无理?取闹的要求惹怒,反而?伸手捧起他的金色长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照样可以崩了那群丧尸,江止,我?只想减轻你的罪孽。”
罪孽?他只是将不公平的人全数扼杀,算得上什么罪孽?
他只是……
星止第一次在和江野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只是他以为的承诺全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谎言。
星止睁开紧闭的双眼,赤红的双眸沉浸在阳光下,他全身沐浴着圣光,干燥的嘴唇抖动,江野在等着他行动。
星止犹豫半晌,最终冲他一笑,转身往大床走去。
星止穿着白色的衬衫,两条长腿/一览无余,这?几天江野没有亏待他,将他养得特别好,本来瘦弱的身躯多了点肉,腿上的肉紧实而?有弹性,行走时每一步都像在诱惑着江野。
江野上前掐住他的腰,星止没有防备,身形一晃,腰一软跌进?了江野怀里。
星止的脑袋枕在他的颈窝,一如往昔的气味与温度,这?种?感觉并没让他产生怀念的情绪。
江野的薄唇靠近他的脸侧,被他躲开,他不想要这?种?亲昵了。
这?种?无形的温暖最为致命,它掺杂着剧毒。
注射器的针头闪着熟悉的银光,星止轻嗤:“不让丧尸们恢复意识就想先让我恢复吗?中将,你对我可真好。”
“怕疼吗?”江野却突然问他。
星止一顿,瞳孔里闪过一丝脆弱,又带着点迷茫:“怕。”
话音刚落,江野的牙齿就咬上了他的脖子,星止第一次知道他的牙齿竟然那么锋利,先?前每一次唇齿/交锋都是他先?咬伤了江野。
江野像是在报复他,薄唇贴着他的皮肉,身体里的血液被他一一吸/吮,等到星止快要失去意识时,他都没注意到注射器已经扎上了他的手臂。
针孔缓慢的扎入他的皮肉,星止失去反抗,任凭江野对他为所欲为。
“星止,我?喜欢你。”江野低声呢喃。
星止闭上眼睛,不想再听这人一星半点的蛊惑。
他不想再被欺骗,这?大概就是心死的感觉。
等他恢复了,等待他的估计又是一场酷刑,玛门不会放过他的,他的下场大概就是一个死字。
江野松开嘴,星止已经彻底软倒在他的怀里,他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伸手拂开他的长发。
江野的下巴上沾着星止的血,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盖住他的眉眼,无人发现他发下那双逐渐变得猩红的瞳孔。
*
皇城里一片欢声笑语,像是此前从没发生过任何残酷的事情。
他们在笙歌女王与军队的功绩,痛击他们曾经欣羡过的小皇子。
“我?就说啊,维多利亚那种穷酸地方出来的血统,怎么可能干净呢,这?算是自食恶果吧。”
“我?倒是有点心疼女王了,听说她是被玛丽陷害流落到那的,那地方偏僻,村民们集体欺骗巡逻的士兵,我?说人失踪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找不到,就算死了也要有消息啊,真是过分啊!”
……
江野走在回皇城的道路上,周围的士兵纷纷投来感激与敬佩的目光,他面色温和,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如人们传言的,他是个亲切的人。
即使他声名狼藉,却依旧有许多人愿意为他驱使,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所有功劳都算在你的头上了,江野,你真卑鄙】
【仔细思考一下,星止想要困住江野,反而?被江野困住了,其实结局都差不多,我?觉得星止肯定很开心】
【开心个毛线啊,你没看到他的状态吗,以前他看江野的眼睛是布灵布灵的,现在完全就是一潭死水】
【不行,我?接受不了这?种?结局,我?要给差评】
系统:“……宿主。”
江野:“放心,就快了。”
系统:“……”他不懂江野要做什么。
黛儿将刚煮好的夜宵放到茶几上,玛门斜躺在沙发里,单手支额,她神情倦怠,眉头紧蹙。
黛儿起身的时候,她像是回忆到了什么讨厌的事情,蓦然睁开眼睛,脸上的凶煞来不及收敛,那表情吓到了她。
“夫人。”黛儿连忙跪下,垂头不敢与其对视。
玛门揉着太阳穴,稍稍恢复点神志,看清跪着的女人后问道:“巴洛呢?”
“大皇子他睡了。”
玛门抬眼去看墙上的挂钟,深夜了,那个孩子自从失智后就习惯早睡早起,这?个点是该睡了。
想到巴洛,她唇角带出一丝笑意。
巴洛虽然是第一任皇妃的儿子,但对她并不生分。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他足够听话,最主要的是,这?个孩子不知道她肮脏的过去,他总是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他的神。
就算巴洛现在傻了,也依然依赖她,孝顺她,甚至让她觉得这?个孩子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下去吧。”玛门让黛儿起身,吩咐道。
黛儿站起来,在原地踌躇,轻声询问:“夫人,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玛门斜乜她,像是一条趴伏的毒蛇,别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她的注意,“怎么,你有话要跟我?说?”
这?个一身乡土气的女人是江野从贫民窟里带回来的,医生风流艳史过多,并未让玛门怀疑。
巴洛生病后突然缠上了这?个女人,玛门才开始对她产生戒备。
她不相信巧合,一切突如其来产生的关系,很有可能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不是,”黛儿慌忙摇头,解释道,“我?从小跟母亲学习过缓解头痛的办法,我?可以帮您按摩缓解。”
玛门默不作声的盯着她,黛儿埋着头,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她一紧张就喜欢揪自己的头发,这?个举动逗笑了玛门,也消了她的半分警惕,她敲敲沙发边缘,道:“过来吧。”
黛儿闻言走了过去,在沙发边蹲下,两手指腹摩擦生热后才贴上玛门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手法让女人舒展了眉眼,她似乎卸下了防备。
“手法不错,你是哪里人?”玛门突然问。
贫民窟的人们大多失了身份,那里肮脏混乱,想要调查一个人的来历非常难。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已经离开了故乡,只听说那里很冷,母亲说,在那个地方不能哭,一哭眼泪就会冻在脸上,特别滑稽,我?都没看过呢,更没体验过。”黛儿按着玛门的颧骨,笑道。
玛门:“是么,没有体会过就不要去体会,笑总比哭要来得好。”
“夫人说的是。”
“夫人……我和母亲学过几首歌,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唱好不好?”
玛门心情似乎不错,允了。
房中点着安神熏香,女人的声音清亮婉转,配合着手指的温热,玛门的身体渐渐放松,思绪也跟着飘荡。
多年来,玛门的脑中始终存在一根紧绷的弦,她不会让自己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濒临极限时,那根弦就会提醒她危险的来临。
黛儿唱完一首,开始哼起别的小调,节奏熟悉,她听过。
玛门闭着眼睛,在记忆中仔细寻找这首歌的踪迹。
年幼的孩子胆怯的将小手塞进?她的掌心,小小的脑袋靠着她的臂膀,蓝色短发与她的长发重合交缠,像是本该就捆绑在一起,他们本该是一体的。
“好听吗?”稚童的声音在记忆中依旧清晰。
黛儿唱到了一半,呲呲的电流声在房中诧然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与她的声音撞在一起,不知是谁附和谁,两人的调子重合,流畅的衔接了下去。
玛门缓缓睁开眼睛,心脏剧烈跳动。
房间不知什么时候熄灯了,身边的黛儿也不知道去哪了,合唱还在继续,是一首家喻户晓的儿歌,她曾听过。
在边陲小镇,那个年幼的孩子唱给她的。
“我?只学会了一半,还有一半要等下一次老师教我?,我?再唱给你听哦。”
玛门翻身坐起,蓝发披散着,额前布满了紧张的细汗,呼出的白雾仿佛也在透露着慌张。
“别、别唱了。”她呼吸粗重,像是回忆起了不堪的过去。
冬季森林,屠夫伸出满是油渍的手将她拖拽了回去。
阴暗的地下室,那个自以为是她男人的肥胖男人对她殴打狠踹,偏偏目光中还带着对她的贪婪,虚伪又恶心的男人。
冷漠的小镇,那些人的目光像是看待一只臭虫,她是布朗家的大小姐,她从未如此狼狈过,这?群贱民怎么敢?
紧闭的阁楼上,男人的父母为了不让她咬舌自尽,按着她生下了那个孩子,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出生,身上满是血污。
他是罪恶,他出生就很脏。
那孩子继承了她的容貌与一切,看到那头蓝发,她恨不得将他摁死在雪地里。
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唯一与她不像的是那双黑色的眼睛,每次看她是都带着祈求与渴望。
她明白这个孩子想要什么,她永远都不会给他的,因为他生来就是错的。
“您要走了吗?”
孩子蜷缩在雪地里,她始终没有回头,身后跟随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苏珊哭着告诉她,那个孩子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的身体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第一次产生的心痛,她始终没有回头。
起不来就不要试图硬撑,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午夜梦回,她总是汗湿了一身,被男人殴打的画面,雪地里小孩颤颤巍巍跟随的脚步,与愈渐微弱的哭泣。
小孩的歌声在回荡,与陌生男人的歌声相互交缠,融合在了一起。
她听出了这?道陌生的声音来自谁的。
菲尔,她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
剩下的一半你已经学会了么。
歌曲接近尾声,她似乎看到了年幼的小孩冲她微笑,大步朝她奔了过来,稚嫩童音满是欢快。
“我?回来了,母亲。”
而?她终于松口,第一次将她的孩子圈在怀里,笑着回应,“你回来了。”
子弹贯穿了女人的胸口,黛儿站在窗前,月色映照她冰冷的面容,她手里举着消音/枪,再次打开了音乐。
男人的歌声再度响起,长卷的蓝发扑散在玛门周身,她像是漂浮在蓝色的海洋里,血液如同鲜艳的玫瑰缀满她的白裙,她睁着空洞双眼望向虚空,嘴角含笑,未尽的话语停留在唇齿间,她在美丽中死亡了。
月色下的皇宫如同远古时期被风沙侵蚀的废城,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了庆祝胜利,女王特意遣散了仆人出宫休息,只有少数士兵在巡逻。
江野熟门熟路的拐过廊道,走到玛门殿前,门前没有士兵把守,房间里早已熄灯,他耳力极佳,听到了房中传来的歌声。
黑暗中,江野推开了房门,入眼便是女人死亡的画面。
江野上前,伸手将那美丽惑人的琥珀双瞳闭合上。
再美的风景最终都会衰败,人也是如此。
玛门看似攻不可破,内心的城堡早就被白蚁侵蚀了,风一吹便尽数垮塌。
黛儿冲江野行了个礼,讽刺道:“她说得对,笑总比哭要好。”
“你以后想去哪里?”江野问她。
黛儿来自维多利亚小镇,基地丧尸爆发时和母亲逃出了小镇才得以存活,母亲在逃难的途中死了,她是小镇里最后一个幸存的人类。
“我?想陪着巴洛。”黛儿说。
江野点头:“他很依赖你,你好好生活下去吧。”不出意外,巴洛永远不会恢复神志了,其实这?样也好,要是他恢复了,保不准又要有一场战争了。
江野转身要走,黛儿突然问他,“中将您呢?”
“我?怎么了?”
黛儿:“您以后要去哪里?”她再笨也看出江野想要离开,但她猜不出来江野会去哪里,她一直觉得,等三皇子登基后,中将始终会护在三皇子身边保护着他。
毕竟,她曾在地下基地看见过,中将对三皇子是如何宠爱的,他眼里都是他。
江野看向敞开的大门,月亮似乎镶嵌在门框内,他眉眼舒展,深邃的蓝眸望向漆黑夜空,像在望着月色,又像在回忆某个人。
“我?累了,不想再奔波,应该会找个地方长眠吧。”
黛儿怔怔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劝阻的话语在口里滚了一圈,最终咽下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操作,我?把曾经爱过我?的男人推给了我?捡回来的女人,你是想转行去当媒婆吗?】
【前面的,你重点好奇怪,但是我笑了】
*
星止再次见到江野是在两天后,他面色比以往要差,是失血过多的状态。
星止坐在被帷幔遮盖的大床上,江野俯身朝他靠近,冰冷的唇落在他的额头,星止没有避开,江野轻笑,气息同样微弱。
“我?回来了。”像是旅途归来的丈夫,祈求妻子的关怀。
“你……”星止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刚吐一个字就被他压制下去。
他为什么还要关心江野?江野怎么样跟他无关吧!
“我?有点累,让我睡会吧。”星止对他现在的模样有了点反应,江野满足的笑笑,钻进被窝,将头埋进?他的肚子,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不消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男人的眉毛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在眉尾处断裂,给他的面容平添了一份肃杀,而?此刻的江野却静静的蜷缩在他怀里,像疲惫归家的孩子,特别的脆弱。
脆弱?这?个词用在江野的身上似乎不合适,可星止觉得,现在的江野非常脆弱。
探了他的鼻息,确定男人是真的睡着后,星止放下了防备,伸手抓过江野的灰发,发丝在他白皙指尖交缠,他是个强硬的人,发丝却意外的柔软。
像是发现了只有他知道的小秘密,星止溢出笑意。
江野突然睁开眼,因为困倦而加深的双眼皮褶皱更加明显,“我?头发好玩吗?”
骗子,又骗他!
星止立马板起脸,缩回了手。
江野却在中途拦截住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牙齿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食指,觉得不够,还舔了一圈。
星止瞪着他,江野笑道:“我?不止头发好玩,其他地方也好玩。”